第七章：山有小镇 名曰出云（二）
不悲不喜步入镇子，元十一错愕地发现小镇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人迹罕至。路人熙熙攘攘，三五成群，行人慢慢悠悠好似个个步履蹒跚。行人发饰不一，着装千奇百怪，连相貌肤色也大相径庭，人人身材高挑算是唯一略同。街道两旁建筑高不过二三层，却有几分森罗万象的气魄，有江南水乡的庭院深深，亦有风格迥异形态万千的西式建筑。元十一徒步行过小镇主街，恍若穿梭于十几世纪初的欧洲街头。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路人，路人亦是一脸好奇的窥视于他。后知后觉的元十一这才发现街上有长发及腰的成年男子，有棕发褐眼的村野妇人，有朱颜鹤发的田舍翁，有眉清目秀的短发少年，全无一人如他这般早生华发天生异相。
微风穿越季节，阳光席卷小镇，来不及好好道别，就莫名其妙沦落异乡，世界人来人往，唯他茕茕孑立，与眼前世界格格不入。
出云镇说大不大，来来回回不过三四条街，元十一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般晃荡到下午。伫立于横穿小镇的河流拱桥上时，已然无家可归的他恍若站在风口浪尖，进退维谷，别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此情此景他倒像是无地放矢的伤春悲秋。河边有无虑无忧的稚童嬉戏追逐，两岸枯柳垂枝，本该春意盎然的时节给人以秋风萧索的错觉。双手撑着桥栏石墩屈身立于桥头的元十一怔怔望着不甚清澈的河水，目光逐渐由澄澈变得朦胧空洞。与其说他茕茕孑立，倒不如说失魂落魄来得更贴切一些。他曾问路人此地何地，路人告诉他小镇的名字，神色往往充斥着戒备与敷衍，无疑一次次问道于盲。他也想买一份地理图志自己琢磨，尚未寻到就幡然醒悟自己身无分文，他想找一份生计暂时养活自己，千辛万苦好容易找到一两家缺人手的店铺，店家一听他生涩怪异的口音皆是连连摇头。四处碰壁，大有几分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的意味。
怎就才下山就穷途末路了？其实束发实为白金色，容貌相当出尘脱俗的少年好生无奈。
他一直认为诸如回首或者怀念这等字眼过于娇情，曾信誓旦旦说过大丈夫所不为。只是此刻无来由想念那个曾被他无数次唾弃与谩骂过的琉璃世界，而立之年还俨如愤青。那里是不见血的残酷丛林，弱者杯弓蛇影，强者谨小慎微，表面相安无事，实则人人自危。冷暖自知，悲喜自渡不过家常便饭世人早就习以为常，但至少那里名义上算得海晏河清。那个还谈不上初生牛犊的年幼稚子日后与谁相依为命？可有遍地撒泼打滚的倚仗？可会抱怨自己的不告而别撒手人寰？
往事如烟世事无常，不禁喟然长叹。
暮然听见孩童带着哭腔喊叫：“爸爸！爸爸！”元十一先是大喜，转而大悲。扭头看河边那群打闹的孩童，年龄大些的十一二岁，小的约莫也有四五岁大小。此时一名十二三岁理应称为少年的大娃娃头正出手教训一名不肯听命于他的四五岁男童。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将那名四五岁小男孩压在河边石头上，使劲将小男孩脑袋往河水里按，小男孩呛了一口水惊恐万状，手足无措胡乱挣扎嘴里不停叫嚷。一旁四五名小孩心安理得选择袖手旁观，与娃娃头一丘之貉，咯咯笑得天真无邪，没心没肺。
本来就愁容不展的元十一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以大欺小的少年下手不知轻重会失手将小男孩弄掉进河中，即便不掉下去总呛水也非同小可。他当即出言呵斥，怎料十一二岁的少年满脸不屑看他一眼，置若罔闻。回头继续将孩童往水里按，“咯咯”笑得很是得意。元十一不免有些气愤，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以大欺小的少年衣襟往后随意一甩，不料力气稍大，少年被他甩出百步远正中河边大柳树下怀。其余几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孩童只是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没有要上前找回场子的意思。他们忌惮于娃娃头淫威，跟在其屁股后头满镇子作威作福，不管是出于崇拜还是昧着良心。一群小小少年显然还没成长到要与老大同仇敌忾的气魄与觉悟，对面的白发哥哥也忒生猛了，一起上恐怕也不是对手。
少年的弱不禁风也让元十一心中暮然一惊，他抱起风骨不再的小男孩，后者头发湿漉漉哇哇哭个不停，恍若受了泼天委屈。孩童衣襟湿了大半，元十一用黑色广袖帮他擦了擦肉嘟嘟小脸。回头看那娃娃头少年已经爬起来，出乎意料的不哭不闹，反而恶狠狠朝他冲过来，看那气势大有几分要玉石俱焚的打算，百步路程跑得那叫一个视死如归。临近怀抱幼童的白发少年后挥手便是一拳，也不去管他以为势大力沉的一拳是砸中少年还是小孩。只是一切看在元十一眼中宛如慢放，对面少年举手投足慢慢吞吞形似九旬老人，柔弱无力。元十一高七尺有余，双手本就修长，他只伸手收敛力道随意一推，不曾想对少年而言仍是用力过猛，前一秒还视死如归的少年仅受轻轻一推又摔出十几步。少年再次爬起来一脸难以置信，揉揉摔得不轻的屁股蛋，眼眶中泪珠打转，他咬牙切齿愤恨指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元十一说道：“是爷们就给老子等着！”说完摸着屁股领着一众胆小如鼠毫无义气可言的小弟仓皇跑远。
颇感无奈的元十一起初还担心摔伤他，看他依旧嚣张的气焰想来并无大碍，元十一还没无聊到要拿一群少不更事的孩子找优越感的境地，不过让他长长记性也好，不然这类少年长大了多多少少会沾染些许恃强凌弱的地头蛇痞性，绝非好事。他将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放到地上，捏了捏他满面泪痕肉嘟嘟的小脸，道：“回家找你爸爸去吧！以后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玩了。”其实小男孩肉嘟嘟小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河水，仰头怯生生盯着元十一看了半晌，他眼中是一张红颜祸水般和煦的笑脸，也不知是好奇还是茫然，男孩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元十一怔怔看着小男孩跑远，眼神怜爱且凄然，天知道恍惚间他是不是将萍水相逢的小男孩看成了自己异世孤苦无依的稚童。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50809/50809031/911477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