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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你在哪?


  陈乔躺在床上,睡不着了。之前一点儿信儿没听过,他说走便又走了。从前走是无奈,是没有办法。然而如今呢?怎么看起来都不像。然则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要求他,他只是为陈莫菲不值。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九死一生,这样的-----不能说下场吧,至少是事情发展到中间的一个小结局。他为女人不值。
他不晓得流年能何以收场。他将来要怎样收场?陈莫菲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他们的婚姻怎么办?他以手枕头,想不明白当初那样坚定的两个人怎么会闹到如今这地步。他还记得流年在他跟康若然的订婚宴上,那时陈莫菲不过就胃疼罢了,他心疼得不得了,还跟陈乔动了手,这才多长时间啊,人多情起来吓人,薄情起来更吓人。
孩子该取名字了,流年没参与任何意见,他不知该怎样跟陈莫菲交代。对于陈莫菲来说,这时情绪是一定会有的,据说产妇的荷尔蒙要经历急转直下的考验,如果是男人恐怕会直接跳楼自杀,只有女人能忍受得了这种来自生理上的剧变。他叹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拿出笔,拿出纸,想了几个男孩儿的名字。就说是流年害怕吵着她和孩子休息,所以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转告,说这些名字也是流年起的,大主意让陈莫菲自己拿。
陈乔为自己想到和说辞深以为然。
他把笔搁下,笔碰撞茶几台面,陈乔抹了一把脸,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卷入他们之间的恩怨的,然而现在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更何况对陈莫菲来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现在只有他留在她身边。对,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陈莫菲还有谁?女人这种时候总要有一个人来指望,流年是指望不上了,流家也指望不上了,陈莫菲自己的父母------
他站起来,踱到窗前,对面楼房里灯火通明,但是窗帘拉着,看不出来里面的人正在忙些什么,偶尔有人影闪过。
陈莫菲那样要强的一个女人,她不会回家去求助,所有一切她只会搁在自己心里,她会尽量不让那些情绪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噢不,她是会尽力不让那些事儿在她心里发芽,但根儿,恐怕已经在她心里扎下了。陈乔想过劝陈莫菲两句,想开点儿儿,之类的。后来想这些话说出来太苍白、也太空泛,一点儿力量也没有。说与不说意义不大。
有些苦人总得自己受,旁人爱莫能助,外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乔第一次觉得人生有些扯淡。他返身拿到自己的手机,知道陈莫菲现在肯定没有睡。她最近精神不怎么好,有一次孩子哭,月嫂正在忙别的,她就那样看着孩子哭,眼神空洞,陈乔刚从外面进来,看见此情此景,碰了她一下,“莫菲,怎么了?”他问,说着,抱起了孩子。
孩子被抱起来,月嫂的奶也冲好了,月嫂接过孩子。
“等会儿喂他奶吧,刚哭过,这时喝一会儿可能会吐。”陈乔嘱咐,月嫂朝他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尽委屈。陈乔搓着手站在陈莫菲身后,发现她又瘦了。听说别人坐月子至少胖一圈儿,而她则瘦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他伸出手,手却停留在距离她身体半臂的距离-----他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的女人。
陈乔按下了陈莫菲的电话号码,想告诉他明天一大早流年就走了。他把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按了下去,却没有按发射键。告诉她做什么呢?去送那王八蛋?
他又将电话号码一个个删掉,几步走到门口,伸手从衣帽间摘下一件大衣,穿上,直接奔了流年家,噔噔噔上了楼,却发现敲门并没有人应。于是他打通了流年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在康家。”他说。
在康家。
陈乔想冷笑,最终却没有,他驱车直奔康家。夜,凉如水。笼罩整座城市,路灯无言的跟黑暗对峙。他把车开得几乎飞起来。
“你出来,我在小区门外。”到了康家小区门外,陈乔停好了车,给流年打电话。
他开了车门,下了车,点了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烟灰追着风散淡开去。
没一刻一条淡黑色人影出现在小区门口,风吹乱男人的头发,他裹着一件黑色大衣,下面没穿外裤,底下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陈乔扔了烟,烟头儿还冒着火星,烟头的火星在风里越烧越旺,被风卷得跑了起来,陈乔几步走了过去,朝男人挥过去一拳。
男人没来得及躲,被打得一个趔趄。陈乔揪住男人的衣领,挥舞起第二拳,他听见自己拳头跟对方肌肉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这一次流年被打倒在地,他匍匐在地上喘息着。
“起来!”他朝男人喊,风把他的话送出去好远。流年大衣开了,露出里面的珊瑚绒睡衣来。陈乔想哭,不知为什么那样想哭。他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喘着,抬起头来看他。陈乔也看见男人那张脸,觉得有点儿熟悉,但更多的却是陌生。
“起来。”他拽住男人的一支胳膊。男人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男人起来了,陈乔重复挥舞自己的拳头,拳头都到了流年眼前,陈乔却颓然将拳头放下。
“流年,”他换了一种语气,流年避开了他的目光。
“怎么不打了?”他问,声调平静。
“你什么意思?”陈乔强压怒火。
什么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生活太他妈的苦、太他妈的累了,他不想一直活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样多好,想怎么活怎么活,想怎么过怎么过,他有什么错?谁不是这样生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少他妈的对着他指手划脚。那些苦,那些心里过不去的坎,谁能替他流年受?
“你对得起陈莫菲吗?”陈乔问。
“有什么对起对不起?我为了她,几乎家破人亡了,我还对不起她?”
男人吼回来。
这一次他的目光并未躲避陈乔。
陈乔往后退了两步,流年刚才的话似乎仍旧盘旋在他耳边,他声音那样大,以至于他的耳朵嗡嗡不停的响。
他皱起眉头来看眼前人,仿佛今天才是第一天跟他相识。
流年也看着他,头发像鸡窝一样顶在头顶。小区门口处闪过一道纤细的影子,只看一眼他便认出那影子的主人是康若然。
康若然也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头发也被裹进了大衣里,跟流年不同,她穿戴整齐。康若然在几步开外站住,隔了一会儿出言叫流年。
“流年,太冷了,回去吧。”她平静的提议。
流年看了看陈乔,转过身去,陈乔看见流年伸出手臂将康若然揽进怀里。他又开始想揍他了,刚才为什么要停呢?他无法理解自己。
整个回程的路上他都在想流年的每一个表情和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他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懊悔自己并不该出手打他,也许应该跟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也许他有苦衷,也许他只是想-----还债?甚至是报仇?当卧底?都有可能。
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窗,车尾灯不停的闪烁,风从窗口灌进来,竟然把他的眼泪都给吹下来了。冬天了,天冷了,把人心都冻住了。
他想。
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儿。然而他仍旧不相信流年会变得如此陌生。陈莫菲怎么办?他跟康若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早知如此当初哭着喊着非要娶人家干嘛?
烟灰掉下来,烫得他的手朝里一缩,烟灰顺势落到他的衣服上,他用手掸掉烟灰,觉得这个夜竟然如此漫长,漆黑一片,看不见头儿似的。
他神情黯然发动车子,本来想着回家,车子却自作主张开到陈莫菲楼下,他抬头朝陈莫菲那一层楼望上去,不晓得女人在婚姻里究竟可以得到什么。男人不值得。他是男人也要这样说,他还记得刚开始见到陈莫菲时,那时她可能也有心事,也有不如意,但不像现在,他还想起她被流年母亲撞倒时大出血,那么多的血,陈乔抱着她,感觉像血要从她身体里流尽似的。
她昏迷了那么多天。
出院以后她独自照顾孩子,孩子的爸爸再没出现过,像死了似的。
他想上楼,却也知道此时上楼稍微唐突。陈乔的车在陈莫菲楼下停留很久,直到他自己认为找到了一个合理而堂皇的籍口,这籍口当然是为流年找的。他打算明天半夜再来。
“是啊,临时决定的。流年没来得及通知你。本来买不到票的,后来有个朋友帮着搞到两张票子,于是他们连夜走了,怕吵着你睡觉,也怕吵醒孩子,这小子不怕吵醒我,搞得我半宿再也睡不着。啊,我还去送了,康若然的样子也不怎么样,像撑不了多久了似的。对了,康若然又犯病了,所以他们才走得这样急。这些天他没闲着,安顿好了老太太,怕你兼顾起来太累了,呶,这些是他给孩子起的名字,让你从里面挑一个。”
他演练了好多遍,直到自己确认问题不大。这才打道回府,谁知回到家他再也睡不着,要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却又睡过了头儿,等他再一次醒来,已经快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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