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朔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悬挂在天空的皓月消失了踪迹，仅剩一两颗星辰避过了严严实实的乌云，倔强地射出微弱的星光。
一只乌鸦飞过沉泽观的山头，被道台中央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巨大布幡惊得不轻，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扑扇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道台之上，黑影窜动，数百个鬼魂将法持围作一团。
魊刹嘴角含笑，漂于空中不远处，双手捻诀，控制着不断旋转的纳魂幡。
“晦月寂灭！”
突然，被鬼魂包围的法持发出一声大喝，他周身散出强烈的清色光辉，清光穿过了忽隐忽现的鬼魂，直直地射入天空，其目标就是天空中遮住月亮的那片乌云。
但乌云层层叠叠，纵使清光强盛，奔袭千里之后，也只剩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如泥牛入海一般没入乌云之中。
“以渡世传法为己任的法持，不过是视生灵性命如同草芥的屠夫罢了。”魊刹冷笑一声，运转真元，招来纳魂幡，横于头顶，便是以他的修为都不敢硬接这招有寂灭万物之能的渺云墟真诀。
话音刚落，便见那遮住月亮的乌云裂开一道细微的口子，随即又快速闭合。有一缕黯淡的月光趁着这个间隙顺着裂缝照射下来。
微微月华，寂寂肃杀。月光似水，洒下之处正是沉泽观的道台。
“呀！”道台上的鬼魂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发出声声刺耳的尖叫，极速朝着道台之外飘去。
然而月光更快，眨眼便已落到了鬼魂身上。
下一瞬，那些鬼魂便似冰雪碰到烈阳一般，瞬时消逝，化为点点黑色星芒。
鬼魂一个个消逝，围困于其中的法持终于得以逃脱。他深知使用此真诀必将使得这些鬼魂化为飞灰，永世不入轮回，但眼下只有此法才能迅速脱困。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法持向着空中消失殆尽的鬼魂微微一拜，随即转身看向冷笑不已的魊刹，眼中杀意尽显，一字一句道：“魊刹恶鬼！你催使纳魂幡此等邪物，又杀我渺云墟弟子，今日本尊定让你魂飞魄散！”
“哼，且看是谁魂飞魄散！”魊刹周身爆出幽幽绿芒，祭起纳魂幡，放出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魂，叫嚣着冲向法持。
法持手诀连变，运转附体罡气，一拳轰散飞到眼前的鬼魂，直奔魊刹而去。
魊刹神色如常，脚尖连点，一边闪身后退一边不断召出鬼魂挡在身前。
有附体罡气护身的法持如入无人之境，双拳挥舞之下一只只鬼魂眨眼湮灭。但要诛灭这些鬼魂终究还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不知不觉中二人的距离慢慢变长。
魊刹眼神一凝，双脚齐蹬，在不远处停住脚步，他本就不指望这些小鬼能够挡住法持，能拉开这些距离就已经足够。
只见他咬破指尖，用墨绿色的血液画下一个“魈”字。
那血字速度奇快，直直地飞向纳魂幡，顷刻间便已融入其中。
法持身子突然一顿，脸上满是警惕之色，纳魂幡之所以强横无匹，就是它能够拘获任何生灵的魂魄，而且这纳魂幡将还可以生灵生前的修为成倍扩增。
此物乃是包括殚魄珠在内的阴冥道三大至宝之一，一直在泰安府鬼帝手中，鬼帝凭借其深不可测的道行，拘获了许多修为高深之人的魂魄。
法持皱起眉头，他想不通为何这纳魂幡居然会到了魊刹手中，若自己所料不错，魊刹此刻召唤而出的正是泰安府的上一任魈刹。
那血字融入纳魂幡之后，只听一声嘹亮的鬼号之声响起，一双干枯修长的手从纳魂幡之中缓缓探出。
法持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周身亮起清色光辉，捻起手诀，故技重施，喝一声：“晦月寂灭！”
天边遮住月亮的那朵乌云再次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昏暗的月光从中落下，径直射向沉泽观道台。
“呀！”此前被纳魂幡召出的鬼魂在奋力窜逃中纷纷化作点点星芒，消失在半空之中。
再看纳魂幡，那双枯瘦的双手被月光照得往后一缩，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从纳魂幡中伸出。
干枯的双手，消瘦的双臂，尖尖的脑袋，嶙峋的身子。几个呼吸之间，一道瘦弱不堪的身影便已完全从纳魂幡之中走出。
令法持意外的是，那干瘦身影并没有走向自己，而是转过身去，盯着魊刹，眼眶中突然燃起两团幽绿色火光，作势就要冲向魊刹。
“缚！”魊刹对此早有准备，他冷喝一声，一道暗绿色光芒从纳魂幡中射出，没入干瘦身影后背。
干瘦身影身形一滞，眼眶中的鬼火跳动几下，缓缓熄灭。
“杀。”干瘦身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转过僵硬的身子，面向法持，随即速度猛然变快，向着后者冲杀而去。
法持看出以魊刹的修为尚不能完全控制前任魈刹，只要自己与其周旋片刻，魊刹自会收回魈刹的魂魄。
但时不我待，法持担忧心持无法在连烽的追杀下保全剩余三人，当即运转全身真元，祭起附体罡气，冲向魈刹。
这一举动正中魊刹下怀，他冷笑一声，周身绿芒流转，欺身而上。纵使法持的道行再深，也绝对无法以一敌二。
“砰！”只闻一声闷响，魈刹干瘦的双臂与法持的双拳碰撞在了一起。
魈刹虽然骨瘦嶙峋，力量却是极大，与以炼体见长的法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一起，难分上下。
二人僵持之际，魊刹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法持的背后，尖锐的指甲上裹着一层浓郁的绿芒，直取法持后心。
法持早有察觉，他双脚凌空一踏，拔高身子，躲过这一记背袭。
一击落空，魊刹眼中戾气更盛，他厉啸一声，化爪为拳，与飘然而上的魈刹一道，冲向法持。
法持低头下视，眼中狠色愈浓，双脚处清光大盛，竟是全然不顾向自己攻来的魈刹，全力朝着魊刹面门踢去。
魊刹一怔，又极速举起双臂，护住面门。
“咔嚓！”又是一声闷响，法持的双脚直直地踢到魊刹的双臂之上。
与此同时，飞身而至的魈刹则是探出干枯的手指破开了法持的附体罡气，插入了法持的左臂。
魊刹不断下落，掉落到了道台之上，他半跪在地，右手支撑着身子，甩了甩裂开一道缝隙的左臂，仰头盯着法持，双眸中满是憎恨之色。
法持举起右掌打向魈刹腹部，趁后者躲闪之际，闪身后撤。
止住身形的法持快速在左臂的几处穴位上点了几下，表面上神色泰然的他也不好过，之所以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就是因为他自信能够靠着附体罡气接下魈刹的一击。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魈刹的实力，方才的那一爪刺入自己左臂，修炼阴冥道之人真元中自带的阴煞之气也随之进入体内，虽然自己已经封住了穴位，但若不将其逼出，那阴煞之气依旧会缓慢侵蚀脏腑。可魊刹绝不会坐看自己调息修养，为今之计更得速战速决了。
思酌之际，魊刹再次朝着法持奔袭而去，同时手中法决一紧，勒令着魈刹冲向法持。
法持并未打算躲闪，他望了望天空，深吸一口气，手中法决连连变换，最终停留到了揽月诀上，周身清色光辉暴涨，清光直射而上，直指那遮住月亮的乌云，大喝道：“朔月浮屠！”
极速上升的魊刹猛地止住身形，眼中再无丝毫笑意，伸手朝着纳魂幡打出一道法旨。
“呃！”魈刹受到纳魂幡的控制，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转过身去飘到魊刹身前，祭起全身真元，形成了一个幽绿色的光罩。
招来魈刹之后，魊刹捻着法决将纳魂幡缩小数倍，拿在手中，同样祭起一个幽绿色的光罩，为自己再加一道保护。
做完一切的魊刹，抬头望向天空，紧紧凝着双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从法持身上射出的清光没入乌云之中，消失了踪迹。突然！那片遮住月亮的乌云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颗完整的月亮终于得已现世。
今日乃是初一，只有一丝如仙子峨眉一般的月亮悬于半空，散发出苍白的月华。
月华洒落在道台之上，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一股股山岚拂过吹得远处的树木沙沙作响。若不是道台半空有两道光芒正在互相对峙，这般光景也算得上是良辰美景了。
“嗖！”安静的道台之上，突然传来一道刀刃飞过的声响。
魊刹只觉后背传来一怔凉意，连忙转身看去。
但见，一道苍白色光刃朝着自己袭来，那光刃状如柳叶，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刺入了魈刹所结的光罩之上。
那光罩一阵摇晃，方才被刺入之处出现一道细细的缺口，所幸缺口不大，尚能维持光罩不破。
“嗖！嗖！嗖！”
就在魊刹暗松一口长气之时，一道道声响再次传来，只见一柄柄柳叶状的白色光刃从四面八方飞来。
“怎么还不结束？”魊刹深深皱起眉头，他也曾领教过这渺云墟月字真诀中的“朔月浮屠”，当时月亮只是出现一瞬，但那月华化作的光刃就已经重伤了自己，若非鬼帝相救恐怕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才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这一招，他以为在自己与魈刹的全力施为之下定能防住那只有片刻时间的光刃攻击。
可眼下天空中乌云的裂缝还没有丝毫要收缩的迹象，也就是说一时三刻之间，光刃的攻击不会停歇。
但魊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撑起光罩，全力抵挡光刃，这场死斗的胜负就看谁先坚持不住了。
不远处的法持面色如纸，大口喘着粗气，看向沉泽观的道门之处，眉间满是凝重之色。
魊刹想的没错，按理来说朔月浮屠的时间已经快接近极限了，可天空中的乌云却没有收缩。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远处的心持同样也施展了朔月浮屠，两相加持之下，延长了月华照射的时间。
这也正是法持的忧虑之处，“区区道音峰的叛徒究竟有何能耐，竟能逼得心持使出极其耗费真元的朔月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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