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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尘埃里开不出花(三更)


  八月,是梦中的影,是相见恨难的情感偏颇,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诠释的明亮热烈。

  瓶中的水和青天的云该是如何个相见之法?

  无人知道答案。

  也许,只需要将瓶子放在青天之下,便是见到了。

  潇挽收了云岫递来的锦帕之后,拭去了眼角渗出的晶莹。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想着想着,或许是很苦的,苦一阵子便好了,最怕的就是突然来的安慰,有人温声软语细问为何你要落泪?

  于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

  潇挽自认不是个脆弱的女子。

  可是把云岫那张帕子攥在手心之中时,她只觉某处坍塌了,不复当初,想要修葺,又没那份闲情逸致。

  “云姑娘。”

  当她扯起一个笑不似笑,哭不愿哭的古怪表情之后。云岫蹲下,与她视线持平,试探着伸出手,以温暖掌心轻抚她沾湿泪痕的脸,她回忆着当初是如何安抚挼蓝的,是这样吗?大概是吧……

  她放柔了声音哄道:“无碍的,你在这里等着他,他踏入寨子里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你。”

  忽然想到了叶惊阑的话,她顺手拈了叶惊阑的话来,“潇挽姑娘,你可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一尘不染?”

  “嗯?”潇挽一愣,方才抽抽搭搭的她已然不见,她简单地一抹脸,“一尘不染?我听过世间有一人是一尘不染,扶疏公子,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真是一尘不染。”

  她“啧啧”两声,感慨着析墨的衣袍是那样的干净,齐整。

  云岫沉吟片刻,果然她不适合叶惊阑那种信手拈来自成一句情话,她说道:“世间本没有一尘不染,有的只是在飞扬的无尽沙尘之中得遇一人,眼中只有那一人罢了。”

  “那你呢?醉过方知酒浓,爱过乃懂情重。云姑娘,你呢?”她一连两个“你呢”,问得云岫不知如何启口。

  她?

  若要问她……

  芸芸众生,缘孽并存,苦乐齐受,万事万物自有它本该在的地方,本该承受的因果轮回。若是凡事都较真,那岂不是困于其中,永远出不来了?缘起,得之便是喜乐,缘去,失了即是失了,喜风不动,顺应天命。

  那……就顺了这天命吧。

  她答道:“雁有还巢梦,云无出岫心。找不出理由来讲的喜爱也是感情,感情就是感情,就算你把它当柴烧,变作绽放的火光和涌动的烟雾,但它还是感情,还是喜爱,无法剥离的情感。”

  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平淡淡的过这一生,将一人当成最终且唯一的依归。

  “我嘴上说着,强扭的瓜不甜,我只是想把它扭下来尝尝罢了,其实说到底,我是没有底气的。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我总是同他讲,这是我见了美的事物,要么收入囊中,要么毁于手中,可是啊,我爱着的是当年失意的绪风,而不是后来真正见面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可尽揽盛京花的绪风。”

  潇挽在袖袋中掏了一张崭新的绢子,“还你。”

  云岫愣神,这女子一是一,二是二的算的很清楚。

  “我的帕子不值钱。”云岫拂了她的好意。

  潇挽却硬要往她怀中塞。

  她嘴角一撇,“收着。”

  见云岫收下后,她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长长一声叹息。

  云岫已经数不清潇挽究竟叹过几次气了,好似这一整天,潇挽只有叹惋。

  “爱一个人,不惜将自己没入尘埃,在尘埃里,我也曾想过开出一朵花来。然,扎不稳的根,无处安放的自己,是开不出花来的。”她手中的锦帕已被她捏成了团,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了,“先前见了叶大人,我竟羡慕起那样的感情来,甚至痛恨这样倒贴黄瓜二条的自己。”

  云岫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瓷壶,为潇挽添了一杯茶水,递到她的手边。

  潇挽接过,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她润了润唇,只抿了一小口,她并不爱喝茶水,因了在泡出甘香之前,必得一番苦涩,所以她宁愿喝上几口金玉露解渴。

  “云姑娘,叶大人可有同你说成亲之事?”

  “噗嗤——”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云岫就着潇挽给的手绢儿点了点唇角的水迹。

  “什么?亲了,抱了,就不想结账了?”潇挽蹙了蹙额。

  这是什么个比喻,不想结账……说的跟收了别人的定金,最后卖身不成似的。

  潇挽眨了眨眼,落进眼眶里的睫毛被丝丝点点的泪水冲刷出来。

  “没想到叶大人竟是这种渣滓。”潇挽愤愤不平地说着。

  “……”

  幸好叶大人没听到潇挽这无端的打抱不平,否则定要被她气得不行。云岫如是想着。

  她捧着茶杯小口啜着,想借沉默来将潇挽搪塞过去。

  天不绝人愿,故使她见郎。

  想什么来什么,正正好,躲也躲不过的两人交锋。

  而潇挽那句恰好就顺着吹过的风钻进了叶惊阑的耳朵里。

  他扬了扬眉,应了声:“敢问潇挽姑娘何时结账,我希望我能够在姑娘之前,于盛京城铺就十里红妆。”

  “我?”潇挽的指尖就快戳中自己的心口处,她嗤笑一声,“有钱没地买。”

  “同道中人。”

  叶惊阑看一眼云岫,这一眼,如芳菲歇时漫山桃花瓣簌簌落下,飘洒于一池春水之上,潋潋波光里倒映着身边的女子。

  他觉着潇挽那句“有钱没地买”甚合他心意,确实是这般的无奈。

  “你想买什么。”

  有一人,手握判官笔,笔尖上垂落的血珠子,一滴,两滴,皆不是他自己的。

  有一人,系了马,放了马鞭,秋瑰之色衣袍无风自动。

  有一人,夜色与暮色交替时的微弱天光照着他的脸,轮廓分明,英俊而突出,像极了雾隐山上积年不化的冰雪雕塑而成。

  天光黯然,风在呼啸。

  他脸上的怒色未去。

  “潇挽,你骗我。”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歇斯底里,只有石沉大海的平静。

  他笑了。

  “潇挽,你竟然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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