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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135章


上了马车,郎方窝在角落继续睡觉,莺莺赶着车,我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像一幅幅褪去色彩的画卷,灰蒙蒙地铺陈在海棠树下,陪伴南安姑娘成长的府邸渐渐缩小,斑斓成一段过去的辉煌。

        穿过两条街巷,一阵鸣声飞过,一只只雪白的仙鹤像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人间,并不如书中一般仙风道骨,而是像来往巫山巷的公子哥们阅览着人间,而整个人间就是他们的海棠阁。

        仙鹤一只只落在海棠树顶端的枝桠上,那是人间的飞禽走兽不能抵达的地方,遥远地像星空或是高耸触天的壁画。

        有一只落单的仙鹤,驾着一个仙逸男子,矮矮地往人间飞来,人们惊恐地躲闪开来,似乎要给这位形单影只的神仙让出一条宽阔大道,纷纷跪在两侧,将毕生的愿望觊觎在他身上,不敢向前也不敢出声。

        最后这仙鹤居然落在我面前,俯下身,露出后面骑在他身上的人。

        竟然是南石。

        他将头发全部扎在后面团成丸子,似乎太过用力,将眉毛也往上挺了挺,显得格外有精神。一身素白的圆领袍,上面缀满了春色如许的花瓣和枝条。

        他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低头,想躲开,谁知他问,“姑娘可曾见过两只大雁?”

        他并未认出我来,让我宽心不已,我一脸疑惑问他,“两只大雁?”

        “对啊。”南石说,“我派一群大雁来人间找人,偏偏在此处找寻的大雁今晨没回去报信,我以为是替我找到了下落,便来此地查看,可是这会儿连飞雁也找不到了。”

        我心想,难道是昨夜让我召唤下来试毒的两只大雁?那可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两只被毒死的死雁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拔了毛炖了汤,只剩一小堆骨头了。

        我大胆问,“敢问神仙,你在人间找一个什么人?”

        “找一个胖姑娘。憨憨的,说话总是不灵光。总是发呆看着天,愣愣的。”

        我知道他在描述我,可是听着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结果他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对了,她特别爱吃,她在你们城中一日,只怕要将鸡鸭鱼肉都吃光了,这么说,你有印象吗?”

        本来我还没说什么,结果莺莺听着激动地对我手舞足蹈,好像要告诉南石,这个人就在他眼前,我心想还好你是哑巴,不然此刻我也要撕了你的嘴。

        我摇头说,“没有。”

        他打量我的身段说,“姑娘身量纤纤,自然少出入饭局酒馆,即便有这人出现,你也不一定能听说。”

        我故意问他,“你准备怎么找到这个人呢?这天下的胖姑娘也不少吧。”

        他说,“所以我找了一群大雁来找,我眼拙,总是难以辨别。但大雁迷失至此,而我似乎又在空中察觉出一丝熟悉的气息,所以来此处找寻。我师弟要去替我找一盏鱼灯,说是鬼差在人间找人就用的这个灯,等他回来,我再找就方便了。”

        “敢问神仙,为何要找她呢?这胖姑娘是犯了什么事或是偷了你什么贵重东西?”

        他叹了口气说,“因为几百年前我欠她的,后来我想还上,却发现她已经被换了名字和样貌,在人间陪着别人辜负时光。我时常守护她,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又总是阴差阳错的造成误解和事故。她对我多有怨言,终于逃开了我。”

        他眼睛竟然有点湿润,不肯多说下去,只是摇头。

        我问,“所以神仙要在这里等着咯?”

        他点点头。然后看着我说,“今儿师兄弟们都来人间了,我不和你多说,去找他们去了,我看姑娘有缘,替我留意着这海棠城,他日我再来找你。”

        然后骑上仙鹤又飞走了,与那些遥远的星辰融入一起,点缀着这巨大的海棠树。突然有那么一刻,我想喊住他,和这位过去的故人说上好长一段话。原本并未感受,可现在他陌生地离去,我才意识到我此刻在人间有多么孤单,姐姐不在,巫山巷的姑娘们都不在,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独自闯荡出一段无依无靠的日子。

        走过湖堤,一个破败的小庙靠在海棠树下,半扇门虚掩着,我推开进去,一个比郎方大两岁的小僧在扫地,抬起头,眼睛上一颗痣特别醒目,看到我们,慌张地跑进佛堂,被一个妇人的声音骂,“大清早地慌里慌张地挺尸么!”

        莺莺停好马车,牵着郎方跟在我身后。一个绿藻长袍的落魄妇人走出来,浑身的精致突兀地栽在这庙中,她满头插满了过日的繁华,破败的簪花、破损的步摇,脸上的浮粉遮不住老态,估计临近五十有余。有点微胖,却是操劳模样,她看到我们,粗声说,“大清早地进来,是来打劫吗?”

        我抬头看压满天井四方天空的海棠,“我看这破庙景致不错,所以想盘下来。”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说,“那要看你拿出多少银子来了?”

        我让莺莺掏出一个玛瑙手镯给她说,“你看这值多少钱?”

        她在手上颠了颠,往石凳上一坐,指了指身后趴在门后的小僧说,“顶多也就把这个小和尚卖给你。这庙我还留着娶一个好男人呢!”

        我说,“你拿着这手镯去城里找那最大户的人家,报上我南安姑娘的名字,自会有人给你更多的银子。”

        落魄妇人听着惊奇,握紧镯子收起来,转头喊那小僧说,“还愣在那干嘛!赶紧跟我走啊!”

        那小僧呆呆的,却一直死死盯着我看,让我想到每次峰青被文三娘教训,找我躲在后面一般。这落魄妇人看他慢吞吞,上去就拽起了他走,我喊住她说,“你说了将这小和尚卖给我,现在收了镯子,又反悔了?”

        本来我想一下把她拱倒在地上,可是现在身量轻盈,没有以前的力气,只能靠嘴上的巧功夫。

        她说,“那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号值不值钱再说!”

        那小僧喊道,“是你当年强占着我师傅的庙!我又不是你的人!怎么也不会跟你走!”

        落魄妇人一脚将小僧拽到地上,果然是女人的世道,无依无靠的男孩子像当年被卖到巫山巷的姑娘一般,分文不值。

        说完硬拉起小和尚,我拦住她说,“你不放他,我就不让你走!”

        她看着我和莺莺、郎方一脸好欺负的模样,硬往外挺,我变出些细碎的珠子撒在她脚下,这踩上去,一下摔个狗屎。

        看她艰难地要从地上爬起身,我对着郎方、莺莺说,“拿棍子打她出去!”

        小僧起劲了,领着他俩从墙角找来两根木棍,落魄妇人还没爬起身,就被他们乱棍踉跄地打出门外。我喊莺莺,“快把这破门栓上,把这老疯狗就关外面吧。”

        果然落魄妇人困在外面破口大骂,小僧说,“她一向死皮赖脸的,要是日日在这门外耍泼可怎么好?”

        我解释道,“这会儿她在气头上,等会她拿着我的手镯去领了银子,自然就消停了,你真以为她要拽着你在身边不依不饶啊?”

        莺莺像个侍卫一样,举个木棍守在门后,痴痴地看着我,似乎不解我为何非要这个破庙。我不愿同她解释,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南安姑娘。我在院落的石桌旁坐下,抬头看这海棠树,依然能看到那些神仙在上面,不知道在拨弄人间什么是非。

        我仔细打量小僧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大约十岁了。”他解释说,“我从小便没了父母,不知道具体年岁。”

        我问,“这个撒泼的落魄妇人是什么人?”

        小僧说,“这里原本供奉了一个掌管人间花期的神仙,是座不起眼的小庙,毕竟在头顶这棵海棠树下,天下的花都不是花。五年前,我被这里的住持收留,刚来的时候,这里也有七八个小和尚,可是后来香客来往,都将小和尚骗了出去,要么为奴要么做个童养夫。反正没爹没娘的男孩子都不值钱。”

        我看他周正的眉眼,眼睛大大的,长大之后应该是一表人才,便问,“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就没人领走呢?”

        他说,“那时候刚来这里,胆小害怕,见人就结巴,一句整话也说不利索。庙中的男孩子们一个个被接走,就剩我一个,后来刚刚那个女人来了,看中了住持,就赖在这里不走,将我如奴才一般使唤。因为有了女人,那位神仙的佛像也被拖走了,去年我师傅死了,她还依旧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家,占着师傅攒下来的香火钱,挨日子过罢了。”

        我看着这个庙,一个方正的院落,里面如品字般三间房舍,小小巧巧,原先也不知供着什么,只留下一个半人宽的底座,香炉的灰早已混成了泥。我让小僧和莺莺打扫,夜里的时候偷偷使了些法术,将这小庙收拾成个亮亮堂堂的小书斋。

        辛苦几日,我躺在树上啃着莺莺从集市买来的梨子,看着院墙外路过一个哼着小调的长脸道婆,我思念姐姐,将她喊来替我卜卦。

        莺莺和郎方好奇地蹲在旁边,长脸道姑似乎一只眼睛睁不开,用力眨巴着问我,“你要算什么?寻人还是问事?”

        “寻人。”

        “这个人是谁?”

        “是我的姐姐。”

        “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白羽扇?”

        “你可留有她什么物件没有?”

        我从怀中掏出那块青色玉佩,这是姐姐多少年的信物,又藏匿了青林在人间的记忆,小心递到道姑面前说,“就这个。”

        她翻看许久,从邋遢布袋中掏出两块龟甲,往桌上一抛,又闭上眼,好似在梦中找寻什么踪迹,终于眼睛一蹬说,“我看到一片火光。”

        “火光?”

        “烈火熊熊,将我都烧个滚烫。”

        这话吓我一跳,难道姐姐还在地狱守着刑苦?我又问,“可知她在哪里?”

        “她被困在黑暗处,不能脱身。她迷失了方向,难以自拔。”

        我不敢问,但还是挤出口,“她还活着吗?”

        “活着。”她说,“只要她能熬过这一劫难,定能破茧成蝶。”

        小僧在一旁问,“可是哪里有那么大的火灾呢?”

        道姑说,“卦象只能传达意,而非境。这是求问之人的境地转化的意象,不是真的火灾,这说明她此刻深受大难。”

        我问,“哪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呢?”

        她伸出手摊开在我面前,原来是要银子。

        我让莺莺把兜里的半数银子都给她,她欣喜若狂,但还端着道法的矜持,说,“我回去替你抄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书。再求几张符,挂在海棠树上,等到花开蒂落的时候,危难就能悉数化解了。”

        “这要多久?”

        “这是大劫难。要半年的时间化解。”

        我听得出神,莺莺拉了拉我,皱皱眉头,提防这个人是个骗子。我点头以示明白,又问道姑,“可是如若你回去,却不帮我做这法事,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冷笑看着我说,“你把我喊住,这会儿又不相信我,我刚刚在海棠树底的另一边府邸,给当今皇帝算命呢!等我的名声传出去,你这不愿付的银子,别人自会千倍万倍地双手奉上。”

        说完就要把银子还给莺莺,我马上堆上笑脸说,“大师你别生气,要不你过两日将这法坛设在走这,毕竟是我找人,最终总是要那人出现在我眼前吧?”

        她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便说,“这我答应,这院落中也需贴上一圈符纸。不过你得备下好酒好菜,累到了我的腿,可是不愿来的。”

        我说,“一定一定。”

        “但是,说不定到时候我家门都被人踩破了,忘了你这事,记得过三日去城东曲子巷口找我。”

        我点头答应,莺莺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明白,邪笑说,“还是有人不相信我见过皇帝呢!尽管去打听,两位谄媚的夫人替我作证。人家可是这海棠城最富贵门第的人。”

        我好奇起来,“谁呀?”

        “算了。你们也别去打听,说不定惹了一身晦气还差不多。”

        “为什么?”

        “因为皇帝发怒了呀。她们说是献宝,可是偏偏将前朝的事情说了出来。没多久,也许就要把那府邸翻个底朝天,她们嘴里引以为傲的老祖宗也要被害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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