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时间跳回现在。
看起来我们确实是成功地骗过了蓝锗派来的那群追兵。车子再次开上高速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形其实相当危险，甚至于，连加油站大排长龙这种状况，都很有可能是蓝锗有意而为之。
他固然不能像警察那样大摇大摆地设路卡挨车排查，但制造一点小混乱，让车子不得不停下来，诸如此类，对他而言并不算困难。
唯一的失算大概是对手下的疏于教育——对方居然在加油站堂而皇之地吸烟，这也给向宇创造了一个好机会。当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把那个吸烟的青年团团围住时，他也就没有更多时间来判断这对啰啰嗦嗦的老夫妇到底是不是向宇和蓝姚了。
我很清楚蓝锗疯起来什么都敢做，他没有任何顾忌，从他在我面前处决叛徒时我就明白，这个人不能用常识判断，他的手下既然带着枪，那么也许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是：除了蓝姚，其他人都可以杀掉。
我瞥了一眼向宇，不知道他在来接我的时候，有没有这个觉悟：他可能是在冒生命危险，做一件意义不大的事。
我们的车快速沿着海边的车道行驶，咸咸的海风灌进车窗，我极目远望，海平线上远远地跳出一轮红日，把灰蓝色的广阔海面照耀的晶壁辉煌。这是清晨五点四十分，我们离回国又近了一步。
人总是在做选择。
不停地做选择。
深思熟虑或者仓促随意的选择，使一个人的命运沿着越来越偏离的轨迹，朝不可预知的未来驶去。
我们刚下了车，立刻又换乘一辆，颠簸的小车沿着小路行驶了十多公里，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矮房子前停下。我们又一次换装，这一次，我和向宇打扮成船上的厨师，我嗅了嗅衣服，浓浓的一股鱼腥味，可见这次伪装不放过每个细节，力求真实。
一艘巨型油轮载着我们，往久违的东半球驶去。我们在船上和真正的伙夫那样做着工作，我想向宇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蹲在一地死鱼之中刮鱼鳞，现在，在这个狭小的处理间内，我和他两个人蹲在地板上，带着橡胶手套，麻木地给一条又一条死鱼刮鳞。
向宇起先很不习惯，他不能很好地握住滑溜溜的鱼，也没法流畅地把鱼鳞刨掉。但是，就像一架不断自我学习的机器，他每处理一条鱼，手法就不断优化一些，这个可怕的机器人在不断地尝试和调整自己的技术，在仅仅处理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手法已经娴熟得和老师傅没什么两样，这时，反而是我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我们俩闷头在处理间刮了两天鱼鳞，接下来又被吩咐去洗碗间工作。
晚上，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我们从员工呆的船的最底层上来，去甲板上透风。
甲板上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举着香槟，闲聊或者调情。我和向宇绕过这群客人，走到人更少的船尾去。
向宇说：“下次应该给后厨的工作人员们一些小费，他们远比服务员辛苦。”
我背着手笑看他，说：“你这几天辛苦了。”
按照油轮的既定路线，它还要行经好几个国家的港口，才会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因此这几天，我和向宇一直在做苦工。能把我们搞上船，用的是冒名顶替别人的法子，既然已经顶替了，那该做的事自然只能好好去做。
向宇这几天完成了从一个上流社会精英到光荣劳动人民的彻底转换，现在的他一身鱼腥味，双手指甲里有黑色的去不掉的油垢，除了眉眼中的英俊之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我倒还好，因为虽然是在帮厨，但向宇几乎分担了我绝大部分的工作。因为按照我的身体状况——如果这些工作都由我自己来做，我的健康首先就会撑不住垮掉。
“你坐下。”我拉着他在甲板坐下。
向宇坐下。
我绕道他背后，给他揉肩。
这件事他并不陌生，以前他晚上回来，尤其是做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或者开了很长时间会议后，我都会这么帮他揉一揉捏一捏。
向宇闭上眼，我看他好像有些困，便说：“要不然回去吧。”
向宇却忽然说：“今天，给厨师长打下手的那个人，看着眼熟。”
我搜索了一下记忆，定位到一张同样亚洲人长相的脸。由于轮船上有个土豪举行party，人手不足的厨房从别处借调了一些工作人员。这个人也是借调过来的，平时应该是在保洁部服务。
“我去套套他的话？”我提议。
向宇想都不想就拒绝，说道：“没必要。等回去后我再派人查。”
“可是轮船上工作人员流动性大。过了这个村。恐怕再没有店可以去查了。”我说。
向宇应该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没办法亲自上阵，白天我看见向宇次次都绕着那个人走，因此才对那个人上了点心。
“等等，难道……那是你们家的人？”我忽然道。
向宇笑了一下，说：“你越来越聪明了。”
我挨着他坐下，撑着下巴说：“那怎么办呢。”
“你们家现在……”
向宇凝重地说：“问题很大。”
“为什么会这样？”我感到无法理解。向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向宇淡淡地说。
他引的是红楼梦里抄检大观园时，贾探春说的话。
我垂下眼，有种感同身受的悲戚。
因为蓝家先向家一步，就是这样败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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