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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谈心


  “你啊。”温枫似被逗笑般,又再次放软了语气,面颊亦添了几分含着柔情的笑意,又道:“朕知,当年朕杀了那么多夏人,战场上躺着他们的儿子,父亲,丈夫,兄弟。如此,北夏岂会对敌国的质子以礼相待?可他们呢,也同样用他们手中的刀剑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将士,尸骨葬沙场,南楚也遍地哭嚎,家家户户亦挂满了白绫,所以,那一年,朕只能选择苦了你。”
  言罢,热泪早已溢出了子熙的眼眶,缓缓地滴落在枕边,她忍着哭腔,低声道:“臣不苦,不苦...苦的是战死沙场的志士兵将,苦的是忍受阴阳相隔之痛的黎明百姓。”
  温枫闻言,心上似有一道裂痕再隐隐作痛,她抬手,温柔地抚着子熙的脑袋,道:“儿呐,那你在南楚的日子,你的养母,她对你还好吗?莫要在编这些七七八八的骗我,我想知道你的真心话。”
  叶澜,那位先帝的皇贵妃。死后,不入皇陵,不设牌位,秘不发丧,无人供奉祭灵。可,终是如此,那人还依旧如同一根木钉,深深地刺在温枫的心上,每每夜间无人处,都会疼痛万分。到底深宫之中,错的究竟是谁?
  虽说那是温枫都不愿掀开的痛,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子熙本无错,那年她还年幼,哪知,深宫人心。
  “因您与先帝的缘故,贵妃待臣总是以冷眼相看。”子熙将身子转向墙壁,她枕着手肘,唇边扯开一抹勉强地笑意,掩饰心底的酸楚。眸低依旧含着些许的眼泪,她道:“但祖母心疼臣,祖母说,贵妃心中怨愤,因臣过继以贵妃养育,贵妃才无法拥有一个十月怀胎,拥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儿,一个与先帝所出的孩儿。终究,还是臣对不住她。
  又因祖母的缘故,贵妃对臣并无打骂,臣过得还算好,至少,其他妃嫔无人害我,不至于丧命。可期年之后,祖母仙逝,贵妃更不喜臣,对臣也不如前...这日子漫漫,我们相处之时,已无情分。后来,贵妃也自尽而亡,但臣也因此落下旧疾。久之不愈。”
  “众人皆道我该死,但又有谁活得比我长呢。”子熙长长地叹息,她悄悄抹去了面庞上纵横交错的清泪,又续道:“臣好想念祖母了,很想很想,若无祖母,臣或许早已走向了歧路,再无归途。”
  泪水似止不住的洪流般滑落,子熙不愿他人看笑话,只能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她想起夜间的星空,那萦绕在耳的埙声,以及那闪着绿光的流萤,她又道:“母亲不必忧心于臣,这些年,臣过得很好,在北夏之时,虽臣遇见了的人不多,但所交之友,都很正直。”
  温枫听罢,似又一双无形的大手揉虐着她的心,她亦紧紧地抿着薄唇,鼻头蓦然一酸,盘旋在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悄然落下。
  若是眼前人能大哭大闹,或者是躺在她的怀中控诉着苍天不公,或许温枫也不会如此刻般,心疼到窒息。
  这些年,温枫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子熙,尽管子熙受尽苦难,百态炎凉之事已传遍整个深宫,她亦只会哄逗着子稷子欢,充耳不闻。以至于后来,再无人对自己提起那遗忘在角落的嫡长殿下。
  今日再问旧时宫人,才知,那孩子始终于黑暗中摸索,却仍向往光明,温枫又问道:“那你的祖母和你的养母都去了之后,你都在干什么?”
  “臣干的事可多了。爬树掏鸟蛋,雨后采春菇,但有些菇子是不能食的,会死的。”子熙舒了口浊气,目光落在头顶的木梁上,轻声道:“但臣也没那么不务正业,臣也会看着祖母生前予我的书,识着南楚的文字。之后,便是北夏的日子,北夏那段时间里,总体来说,臣觉得活得很好,臣很喜欢。但也总会有,嘲笑,奚落,忍辱活着。
  但在北夏之时,臣终是得以正规的学习,无论是文学造诣,还是武学历练,皇帝都为臣寻来了名师,臣持经叩问,恩师也会细细答臣,但臣愚钝,免不得一顿骂,但所惑也一一得解。
  只不过,臣这些年习着北夏的文字,亦读着北夏的诗书,了解北夏的历史,臣都误以为,臣生来便是北夏人。南楚与臣,似渐行渐远的故乡,臣以为那是一辈子都回不去的故土。但是,母亲不必担心臣会忘祖。臣周边的那些达官贵族的公子哥都会提醒着臣,臣只是南楚送来的小小质子,臣身体流着的,是楚国的骨血。
  然后呢,便是回了南楚,臣发现,原来,楚国离臣已经那么远了,就连幼时,第一次所写的楚字,也变得那么生疏。”
  子熙一笑,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家常话,无意间已化成了一根根银针,狠狠地刺痛着温枫的心肺,子熙见温枫紧闭眉目,不再言语,便以为是自己的话太多,而故事亦太过无聊,导致母亲听着听着便入睡了。
  “母亲,您睡了吗?”子熙附在温枫的耳旁轻声道。不见温枫有任何动作,子熙便小心翼翼地替那人盖好被子,惦着脚尖,屏着呼吸,缓慢下榻。
  子熙顾不得穿鞋,她望着母亲那美艳绝伦的容颜,她笑道:“母亲,子熙未曾恨过您,子熙只怨深宫令我错过了太多。而且,臣的母亲似乎比旬宣的母亲更加温柔。”
  言罢,子熙的双颊又染了抹深红,随后,她就如夜间偷吃的小鼠,蹑手蹑脚地轻翻着眼前成堆的杂物,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那本小黄书,却未曾看到半点身影。
  子熙有些失落,亦有些浮躁,只见她时而皱眉扶额,时而敲着脑袋,时而拖着下颚,时而抿着嘴沉思。
  子熙丝毫不觉,温枫早已睁着双眼,注视着自己那濒临崩溃的背影。温枫心中发笑,奈何,子熙已决定破罐子破摔,她绝望地伏在桌上,然后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成功地睡了过去。
  温枫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也下榻,将进入梦乡的子熙温柔地抱起,那人很是清瘦,只见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着温枫的衣袖,那微卷的羽睫在空中颤了颤,不经意间,唤醒了温枫封尘于心底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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