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草
“起来！起来！哎呦，还睡着呢？！”
“真当自己是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小姐呢，这都日上三竿了！”
一个冷战，谢澜冷不丁醒了。
睁开眼，头顶上便是一张凶恶的夜叉面。那张老黄脸上的一双眼睛瞪得似牛铃，下边是红唇大口，张得老大，几欲噬人，里面门板似的大牙还镶着一颗金子。
谢澜愣愣地从枯草堆上坐了起来，怪不得梦里有只凶兽追着她跑，跑着跑着又化作了一座大山朝她压了过来，原来现实世界里真的有只凶兽在扰她清梦。
谢澜搓了把脸，便清醒了许多，看着面前这个甩着艳红帕子的母老虎，规规矩矩的喊着：“婆母有何吩咐。”
“你倒是乖觉。”
这不是面前这只凶兽说的，谢澜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艳红罗裙，身姿窈窕的女人正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身罗裙明明和那凶兽母老虎手上的帕子一个颜色，但这女人穿起来确却只让人觉得妩媚动人，让人眼前一亮，竟然一点儿也不显得俗气。
“姐姐好生漂亮，我该如何称呼？”
“呵呵，嘴甜的丫头。我是你的鸨母，你喊顾妈妈就是了。”
谢澜立即接话：“喊顾妈妈平白喊老了，不如喊顾姐姐。”
顾仙仙不置可否地甩甩帕子，美目流转间皆是动人风情：“既然都能贫嘴了，想必这风寒也好了，王妈妈就先回去吧，倒省了我一笔银子。”
王妈妈隐晦地瞪了她一眼，“哎哎”应着便退了下去。
看来她还没有骂够自己，谢澜心道。
“你这么聪明，应当知晓你爹妈将你卖给我换粮了吧？”红色罗裙的女人开口道。
谢澜点头，只是表情平静：“昨夜病中之时，曾听闻几语。”
顾仙仙微微侧目，作为楼里曾经差点坐上花魁宝座的姐儿除了察言观色，巧语让客人掏银子外，她最擅长的便是从细微之处看人心性。
若是别的丫头听了这话定然会哭闹起来，而这个的做派，倒叫她高看一眼。
同样，要是其他人，她必然会给她个好点的差事，但她是那人的孩子……
顾仙仙轻轻点头：“既然如此……”
她柳眉一竖，怒斥道，“那还不快起来，还要我请你不成！”
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虽然身上发虚，手脚发软，谢澜还是站了起来，低眉敛目问：“顾姐姐有何吩咐？”
“跟我来。”
上下扫她一眼，并未等谢澜站稳，顾仙仙便率先大步离去。
——
“你既然已经是我听香楼里的姑娘，那以前的名儿便弃之不用了，我再给你取个，便叫——”
顾仙仙回头看身后亦步亦趋有些艰难地跟着她的毛丫头，目光落到她头顶茅草一般的头发，轻轻吃笑了一声，“就叫小草好了。”
“我这里的规矩便是无功者不食。若是没有做活，你便没有饭吃。一日不做饿一日，三日不做饿三日，你可听清楚了？”
顾仙仙轻轻瞥她，见她点头称是，顾仙仙这才满意地继续道：“来了我这里头，你也莫想着跑，你爹娘既然不要你了，跑回去也是被送回来，况且，外头正闹饥荒，说不得就把你抓了……咳，但若是被我抓到，跑一次，打断一条腿，你可知道了？”
谢澜仍旧乖巧点头称是。
“哦！对了，还有一条……”顾仙仙正要说话，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格老子！你竟敢惹爷爷我！”
伴随着女人的惊叫，下边响起了碟盘碎裂的声音。
顾仙仙顿时长眉拧起，“怎么又闹起来了！”
拎起长裙，顾仙仙便要下楼，忽地想起自己后边还有个小累赘。
“赵妈妈，来把这小丫头片子领着去后院找小翠。”倚着栏杆朝旁边楼喊了一声，顾仙仙便丢下了谢澜，笑语招呼着下了楼。
“哎呀，赵大爷……”
……
“还看什么呢？”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含糊着嘴，阴测测的声音。
趴栏杆的谢澜回了头，就看见了一个面带凶相的老妇人。
谢澜在心底叹了口气，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好相处。
面上却挂上了笑，她轻轻眨了眨眼，“劳烦婆母带我找小翠了。”
赵妈妈哼了一声，也懒得跟一个毛丫头计较，转身便走了。
赵妈妈将谢澜带到了后厨，里头十来个粗壮仆妇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蒸鱼，烧鹅，炖鸭，各种大菜的香气混在一起，勾得人馋虫直冒。
谢澜昨天还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女，那些吃食自然比这些精细多了，但原主是个自小到大没吃过好东西的孩子，还饿了一宿，病又初愈，即使这些大荤大肉的东西并不利于病后的修养，她还是馋得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盘一盘的烧鸡烧鹅，忍不住直吞口水。
有一瞬间，她甚至动了偷拿个馒头藏怀里的想法。
她这么点个子，没人会注意到她。就算偷偷拿点什么，桌上这么多东西，也根本不会被发现。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你个贪吃懒做的穷酸丫头！”
领着小翠回来的赵妈妈看见谢澜这盯着菜便冒绿光，眼挪不开的没见识样子，上前便用蒲扇般的大手掌扇了两通，斥骂道：“还不给你小翠姐姐问个好！”
谢澜再来回来后便立即回过神来了，只是还是被她揪到错处，她抑制住了那疯狂渴望进食的本能，忍着被扇的痛，任她打骂。
等她好不容易停了，谢澜记得还要问好，便抬头看向赵妈妈旁边的人。
瞬间，她露出了没控制住的惊讶神色。
面前的女人长相实在可怖。她虽亭亭地站着，但裸露在外的脸上却有着大块的红色烧伤痕迹，皮肤也是凹凸不平，甚至模糊了五官的位置，乍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很难不令人心惊。
但她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立即低头，声线平稳地唤道：“小翠姐姐好。”
貌丑无盐的女人早已经习惯了，在最开始就偏过头没有看她，也就没有见到谢澜一瞬间的惊讶，她只应了一声，不咸不淡问：“你叫什么名儿。”
“叫小草。”谢澜仰头答。
女人这时才从高处冷淡地看她眼，声音淡淡：“嗯，行，你在我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去厨房后头砍柴吧！”
说罢，女人便离开了。
谢澜愣了一下，还是应是。
绕开香气四溢的桌子，她咽着口水，去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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