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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冰火纠缠


当我再仰望时,她正背对着它站着,我可以从她的肩膀上看见它。她似乎也幻化成一座雕像,她的脸色一片茫然,我觉得她似有意如此。

        “我让您失望了,是吗?”我低语。

        “不,一点也不。”她微笑地说:“并没有。”

        “我很抱歉,我……”

        “不,你不必抱歉。”

        我靠近了些,深深感到自己的无礼,她向我坦诚泄密,我却惊慌畏缩,我对自己的懦弱大失所望。

        我更走近了些,想做出一些补偿。她又转向它,手却挽着我。香味阵阵袭来,真身的眼球洋溢灯光摇曳的诡异气氛。

        我在宁静中倾听,我听不到它的思维,也没有心跳,也没有血液的流动。

        “听不到,但是有,不是吗?”我低语着。

        “是的,没错。”

        “很久很久以前,它是可以动的,每七日我便去寻找人类的元气,不过一年又一年,自三百年前开始,它便似乎无需人类元气了,每年只要吸食两三次就可以了,由于分离太久,我甚至已无法感知到真身的感受了。”

        她的感受,我当然无从知晓,到目前为止,我还无法释放化身,所谓的分身术,我还没能掌握。

        “放心,迟早会学会的,不过这不能着急,随着岁月的增长,你自然会学会,岁月是最强悍的导师,无人能敌。”

        是啊,是岁月让我与鹤年一次次地相遇,又一次次地分离,此时此刻,鹤年应该身在蛮古森林里吧,在探求他古怪的秘学吧。

        “作为一只狐妖,你没办法不习惯不停地相遇与分离,或是永别,说麻木也好,说痛极不痛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再强烈感知了,就如我对禹的思念,在最初分离的岁月里,是那般强烈,时至今日,已毫无察觉,回忆起来,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台上的戏,就像我早已习惯了守着真身并独立于真身的岁月了。”

        “为何要将自己的真身囚禁于此呢?你明白我知道真相后的失落吗?”

        “我当然知道,虽然我的真身囚禁于此,但我这个□□依然不时地在接收着信息,它如果愿意,也自然知道那些信息。”

        “有些信息来自人类,有些来自同类,后世的同类们,将我视为榜样,还传说我已成仙,你无法想象我初知这些情形时,悲从中来的感受,但久了,也就习惯了。”

        “无论我愿意与否,我就是他们的榜样,我就是他们的希望,一旦知道了我的真相,也就是消灭了他们的希望,这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然而对你而言,只是小小的失落而已,不是么?”

        我尴尬地笑笑,“一点也不小!”。

        “这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不需要虚构信仰的支撑,你似乎天然就明白,狐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我真的不需要信仰的支撑吗?细细想来,确实如此,我从不曾如其它同类那样,像妲己那样的,没有一个信仰或规则便无法存活,我在暖云轩的娘亲云娘,如果不是有修仙的信念,恐怕也活不下去。

        而我呢?根本就怀疑有仙界的存在,如果真的有修行成仙的狐的话,为什么我从不曾得见呢?为什么那些传说中的仙人遗迹会那样经不住推敲呢?

        我也不相信爱情是我的救赎。

        甚至我也早就怀疑涂山氏成仙的传说,甚至我连大禹治水的故事都不曾真正相信过。

        “孩子,你怀疑过头了,人类世界中,我与大禹的传说,基本属实,至于大禹治水的故事,也同样基本属实。如果那些不属实,或许我早已不存在了,幸福也不存在,痛苦也不存在。”

        从她渐渐虚无放空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怀念,与一丝丝的埋怨。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又何必相见,矛盾交错。

        “在人类的世界里,大禹是一个丧失人性的英雄,三过家门而不入,化熊劈山,这就是人类的弱处——他们一方面歌颂高尚的人性,另一方面却又鄙视人性,所以总喜欢制造没有人性的偶象。”

        “我的大禹,其实可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便不会爱上他,世上便也没有涂山氏的传说了。”

        以下就是她给我讲述的故事:

        他们那一支狐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涂山之上的密林里,除了在必须吸食人类元气的时候,他们很少下山。那时,涂山林深路险,除了一些采药人偶尔攀爬外,没有人类涉足。因此,在涂山密林里,他们过着相当公开的生活,不像现今的狐类般,在人类中以虚假的身份生存着,他们可以在草地上公开地嬉戏,可以公开地在泉水中沐浴,还可以公开地举行祭祀,在祭祀的时候,狐族的男男女女可以选定自己的伴侣。

        她就是在一次祭祀活动中与大禹相遇的。

        那是个月圆之夜,空气中充满着祭祀用的香料的香气,他们点起巨大的篝火,围着火堆疯狂地跳舞……在所有祭祀仪式结束之后,进入选夫环节,涂山氏前辈取下脖子上的项圈,拿在右手上,冲人群中观望,突然一个人类冲出了她的视线,他毛遂自荐,请求做她的丈夫,她傻了眼——她从没考虑过要跟人类生活在一起,这个傻头傻脑的人类肯定不知道,她们不是山中的人类,而是林中的狐族。

        就在她迟疑发呆的时候,有两三个狐妖对其余的狐妖发出了劝尉的话,“恳请大家不要伤害他呀,他可是我们狐族的大恩人啦!他就是疏导了淮河的大禹,否则我们世代居住的涂山早被淹没。”

        空气中充满惊叹与置疑的声音,当然这些声音只有狐族可以听到:“他真的是大禹?”“真的是他疏导了淮河?”“啊,果然是一表非凡啊!”

        就在狐族们争论不休时,族长对涂山氏前辈说,“狐虽为兽类,也懂知因图报,你就嫁于他吧,协助他治水彻底成功,你便可抽身而退!”

        她当时忧郁不决,但又不能违背族长,于是,走到大禹身边,将金圈套在他的脖子上。大禹高兴地抱住她,转着圈。

        第二天早晨,她便跟着大禹走向山下,她拜见了大禹的父亲,并在大禹的族人中举行了结婚仪式。对于人类的结婚仪式,她一直念念不忘。

        “那仪式真是荒唐而有趣啊。先是有几个腰间围着树叶的女巫,裉去我的衣服,用柳枝在我的背上抽打——很轻的抽打,柳枝落在身上一点也不疼,反而有些痒,我止不住地笑起来,等打到九十九下的时候,她们把我扶起来,坐到一根木头上,然后将木头抬起来,将我抬进大禹的房间。那是个紧张却销魂的夜晚,那是我与人类的第一次。”

        她的眼神虚无,似乎凝视着遥远的空气中的某种事物。

        “当他像狼一样,像我扑来的时候,我有害怕也有欢欣,你肯定知道,这对于一只狐妖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情感。当他紧紧地搂住我占有我时,我涌起强烈的情愫,然而这情愫却不时的被他人类元气的芳醇惊醒,要吸干他元气的欲望强过了一切,脑海中突然浮现族长的叮嘱声‘你要帮助他,辅佐他治灭洪水’,这声音让我顿时清醒过来,我用意志力关闭嗅觉,关掉一切感觉,我甚至让元神离开身体,浮在上空,观看着这人类最原始的舞蹈与纠缠,那”力与美让我战栗不已。在意志控制之下,可以说,我通过了与人类同居的第一个考验。”

        “但这只是作为人妻考验的第一步,只是小试牛刀而已,真正的考验是孤独。在我们新婚后的第四天,夫家就发生了灭顶之灾——我公爹鲧因治水不力,被舜赐死,鲧在临死前要求大禹一定要矢志治水,大禹不得不擦干眼泪,与我分别了。

        “人类的荣辱祸福真是难以逆料,我公爹鲧原本受舜信任,命其担任治水大任,我公爹治水九年,以水围之法治水,屡有建功,免除了多处水患,受舜帝嘉奖,被百姓视为英雄,但在一次淮河洪峰来袭之后,多处堤坝损毁,洪水冲”入村庄,百姓失命无数,流离失所,百姓将祸之源头归为鲧的治水不力,捕抓砍头,以谢罪天下,这是人类命途难以逆料之一。”

        “另外,人类情感的脆弱也令人难以逆料。原本大禹对我疼爱非常,常常不忍与我短暂别离,但自从其父鲧被杀后,大禹便对我冷落起来,初始“我还控制自己不去探测他的思维,但在一次他莫名对我发火之后,我抑止不住地探测了他的思维。在那时,进入他的思维真的是件痛苦甚至恐怖的事情。”

        “他的思维里充斥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一块是冰,那便就是他对我恨,一块是火,那火就是他对我的爱,这冰与火在他脑中反复的互相攻伐,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派乱纷纷的情景。这爱意持久而热烈,时时熊熊燃起,但只要这火燃起,那坚冰便自火中拔地而起,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融化的冰水将火一丝丝地烧灭,等这坚冰占据上风,统治他的思维时,那火便从坚冰的根部悄悄壮大,融化掉坚冰……如此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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