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大楼外，校队防线与机器人npc的前锋胶着在一起，犬牙相错，低空中十余架轻型战机如巡视领地般来回盘旋，围绕水池的小广场挤满智能机器人，临时组建的机甲战队一步步后退。
明溱冲进广场，用激光剑与机器人近战，刚要转身补右侧的空缺，敬寒城赶到，二人配合着清出了一条路。
抬头望去，四片阴云压在科学院大楼的四角，高度在千米以上。即便只是普通的小型战舰，相对机甲而言仍是庞然大物。
“战舰上的重型武器权限未开放，对地导弹和激光发射器都用不了，”敬寒城对这边的情况更熟悉一些，“要确保尽快制胜，它们只能使用近距离的机载武器。”
果然，战舰飞行高度逐渐有所下降，朝着人群聚集之处靠近，并不断发射航炮，加强空中火力。
北方战舰与任务终点科学院大楼位于同一方位，提供医疗救助和接收退赛者的功能还未启动，目前舰体里的工作人员数量是最少的，但由于舰上具体情况并不明确，制定袭击计划时必须考虑人员的安全问题。还有需要考虑的一点是，单个机甲的火力，相对于战舰，无法形成足够的杀伤。
“这里最高的建筑是那座尖塔形的地标，目测在八百到一千米。”明溱估计了一下，“用机甲自带的高能炮的话，能不能考虑对战机手动制导？”
“可以。”敬寒城肯定道。
两人作出决定，随即向不同方向散开，敬寒城隐蔽地前往尖塔高层，而明溱一边击杀机器人npc，一边向外围移动。
她盯上一架战机，兜圈子般缠着对方不放。
各队主力商议完毕，开始有序地收整队伍，并分出火力攻击低空中的战机，而外围某架战机由于反复受到明溱的挑衅，终于反过来盯上了她。
机甲战队步步后退，此地，此刻，除了明溱，他们每个人都承受着精神力干扰剂的折磨，能继续战斗，全凭逼近生理极限的意志与忍耐。
机器人npc的体型仅为机甲的三分之二，但材料强度与机甲近似，在机甲战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这些机器人疯狂发挥优势，采用集体战术覆压上来，先以自动瞄准式枪炮横扫，再一拥而上，两三个对付一个，越来越多的机甲淹没在机器潮中，再也没爬起来，而空中炮火没有一刻停歇。
包围圈又缩小了。
精神力干扰剂的负面作用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明显，数名队员因昏厥只得被带到后方，更多人艰难抵抗，队伍收拢至科学院大楼前，他们退无可退。
战舰离地面更近，庞大的机械造物拥有类似真实生物的流线外形，悬停在几栋高楼之间，阳光直射在钢铁外壳上，为其镀上一层银白的闪光。
“你的精神力还好吗？”明溱通过通讯问敬寒城，她看着身后的队友愈来愈受限，精神领域出现的刺痛不可轻忽，疼痛程度可达严重级别，更何况这是战斗状态，需要精神力的高度集中。
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伴，这样询问不算冒犯。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漠：“没事。”
接到准备就绪的信号，明溱沿着外围一栋大楼的外缘攀登而上，不动声色地将那架盯住她的战机往指定位置引。她速度极快，又借助飞索在高层建筑物间游荡，人工智能不具备愤怒等情绪，但确定了目标就会紧追不舍。
炮火紧紧跟着明溱，她停留的楼层均被炸弹袭击，废弃大楼渐渐布满爆炸之后残留的空洞，从内部到外部都千疮百孔。他们离北方那艘正在对地射击的战舰越来越近。
时机刚刚好。
两人再度核对目标方位、相对速度、制导精确性，各项数据的小数点后几位瞬息万变。
“3——2——1！行动。”
明溱打开机甲助推器，借反冲力和飞索提供的拉力紧急提升，战机冲向她才停留过的位置，与此同时遭到敬寒城的锁定，一声巨响，战机尾部中弹，如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天空，立即撞上前方战舰，发出更大的巨响。
机上携带的炸弹和燃油数额不小，随着那一声巨响，火光从撞击处向整艘战舰蔓延，尽管爆炸仅仅造成一个缺口，舰体依然保持完好，但滚滚浓烟从缺口冒出，直冲天际，本来悬停着的庞大机械失去控制力，蓦然向低空滑行。
每一步都需要一些通过精确计算、控制而得到的运气和巧合，滑行轨迹与预先设想的存在偏差，前方是此地建筑群中最高的那座尖塔形地标，敬寒城还在上面！
战舰尖锐的前端突破尖塔外墙。
来不及援救了，远远看到，黑色机甲站在近千米高的塔顶，一跃而下。
第三声巨响，尖塔被拦腰截断。
连环爆炸和建筑坍塌所激起的烟尘，以战舰坠落地点为中心，瞬间席卷方圆百里，覆盖整座城市。
-
耗费巨大物力人力搭建出的失落之城，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迎来了浩劫。地标损毁，遍地狼藉，这座城市得以营造出某种更加真实的破败感。
一片死寂的战舰坠落中心，漫天烟尘散开，一架黑色机甲艰难地从废墟里钻了出来。
耳边传来江九年前言不搭后语的呼叫：“喂？明溱，敬寒城，收到请回复。重复，明溱，敬寒城，收到请立即回复。”
“我没事。”
是明溱的声音。
江九年闭上嘴。
“敬寒城也没事吧，应该，我指的是没有生命危险。”她用轻松的语气道，“我看他还能站起来。”
敬寒城怔了一瞬，爆炸的冲击让他有些头晕，身体和头部持续疼痛，痛感一阵一阵上涌，心理已接近麻木。
他转动不听话的四肢，观察四周，城市的全景在眼前显露无遗，稍远处由于光线原因，弥漫开一层灰蒙蒙的白。
另一堆稍矮一些的废墟，顶上坐着眼熟的白色机甲，视线正看过来，似乎在观察他有没有受伤。
通讯里江九年的声音充满赞赏和不认同，两者交织，足以凸显他此时的矛盾心理：“我说，你们实在是过于冲动。”
敬寒城清了清嗓子，回复：“我没事。”
江九年又闭上嘴。
另一位正在听训的明溱同学笑出了声。
敬寒城感觉自己还在头晕：“怎么了？”
他的队友们好像都很高兴，心情很好，就像此刻清透的阳光。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还是明溱的声音，“人工智能分得清虚拟的大楼和真实的大楼吗？”
“这个问题对我们有什么帮助？”江九年理智探讨。
“哦，没有。一点突发奇想罢了。”明溱如是道。
“该出发了，诸位，”江九年恢复他温和而又懒洋洋的态度，“逃亡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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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围的缺口处撤退并非易事。
几支校队都积攒了大量伤员，尚存的战斗力快要接近于零，无论是那个看起来脾气不好的西蒙，还是冷静的靳昔，默不作声的兰登，都或多或少在激战中负伤，一个个外表狼狈，姿态依然有点傲。
不过大家也并非没有取得成果，机器人npc的攻势由于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放缓，十余架战机，现在还剩七架，虽然仍掌握着制空权，但队伍的压力至少减轻了一些。
就在几位队长烦心之时，一进赛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瀚海机甲校队，终于出现了。
“无人探测器是在入城路口发现他们的，”白泽将情况一一道来，“他们中途因为追击异形生物，偏离了既定方向，硬是将那批异形消灭掉，才调转回头，所有队员的胶贴都已经取下来，他们完全可以接应我们，队长也表示会尽全力……”
校队相互支持着撤离，保存了全部实力的瀚海机甲全程支援，让陷于重围的残兵喘上一口气。
他们沿着预定路线退走，然而曙光只是暂时的，剩余三艘战舰继续全力攻击，机器人npc潮水一般压上来，以自杀式的袭击，要将猎物吞噬干净。
城市的道路向看不见的远方延伸，随着队伍离开失落之城，人类造物的遗迹从视野中远去，城市以北地势渐渐抬高，山形险峻，环境变得比城中更加复杂。
人工智能穷追不舍。
从通讯断绝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小时，即便有瀚海机甲后来的支援，各校队依然精疲力尽。
“东偏北五公里处是纵贯大陆南北的大裂谷，地形多变，可以前往躲避。”侦察给出确定的结论。
队伍向裂谷方向转移。
然而前锋刚刚抵达目的方位，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身后，庞大的战舰不再贴着地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是突然收到某种指令，升上万米高空，刺目的圆形标记直直照射在地表，下一秒，激光束穿透低层大气，将两架正在断后的机甲融化为一摊金属溶液。
三艘战舰的战斗禁令被解除，重型武器开始启用。
明溱毫不怀疑代号零在黑客技术方面的能力，对方有办法操控整个赛区的人工智能，那么也能想到办法通过舰长权限，打开战舰的战斗状态。
只是多费了一些时间而已。
但这对于各校队来说，不啻为绝境。
前方，壮丽的大裂谷向来者展开了怀抱，这是一条巨大的断裂带，自北向南贯穿大陆，在地表留下不规则的深刻伤疤。从高处俯瞰，覆盖这片区域地表的暗红沙石，只延续到“伤疤”边缘的裂口，裂口往下，峭壁几乎垂直于地面，葱郁的植物从两侧山岩缝隙间横着长出，争先恐后探出谷底，向外承接更多的阳光和雨露。
裂谷深不可测，这一段的形状似漏斗铺开，经过面前稍显狭长的通道，谷底将愈来愈开阔平坦，直到宽至上百公里，可容三艘战舰并行而不止，接着主干道继续往更远处延长，而无数分支，如散开的水流，汇入与裂谷相伴的莽莽群山。
群山与低谷相间分布，便是此地最显著的地貌。
几位队长接到瀚海机甲的传音：“我们守不住了，最多再坚持三分钟。”
瀚海机甲校队秉持遥远外太空的机甲军团的一贯作风，集体组成钢铁一般的长城，给出的每一句话，是他们的承诺，也是极限。
三分钟，这便是留给参赛者们作决策的最后时间。
队伍鱼贯进入裂谷，即便在思考决策，行进速度也绝不能慢下来。
队长通讯只安静了很短的一瞬，江九年自然地首先发言：“我将向我的队员们这样要求。”
他的话语平静而笃定。
“化整为零，分散入群山和低谷，不论方向，无分队友，此刻起你们只有一个任务——逃脱敌人的监控和追捕，在救援真正到来之前，活下去。”
几位队长静静听着。
“你们认为呢？”
江九年刚想要就这一决定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忽然最先到达谷底的成员那边传出一阵骚乱：“天呐！这些都是……”
主要队员立刻赶往裂谷深处，某一刻，年轻的学生们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
壁画，大幅的，铺满整面山崖的壁画。
从裂口到谷底，从一线天空到幽暗深邃的地下，欹斜生长的树木遮挡住部分角落，依然无损于作品的完满。
画中线条过分质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群小人，小人面部空白，没有五官，气质形象却缤纷各异、栩栩如生。
壁画采用的是天然颜料，笔触颜色与裂谷外的暗红沙石相近，暴露在自然环境中数万年甚至更长时间，依然鲜明如初。
从粗犷的画风推断，这些壁画的诞生时期比古世纪还要久远，仔细看，壁画描绘的正是镜月星爱情诗歌涉及的传说，大力士经由荆棘之谷，前往拜会爱情女神。人群里最高大突出的那一个显然便是男主角，他在部落中长大，成为一位年轻而独立的勇士，为美好的梦想奋力追求。中途穿越荆棘之谷的场景，有杂乱的直线、斜线和曲线大量交织，暗示着路途所遇到的艰难险阻。科大校队来时穿越的荆棘之谷，地质上也属于大裂谷的一部分。
成群野生动物彼此追逐，身材健美的小人在土地上尽情狩猎、奔跑、舞蹈，做一切释放活力的运动。
极度原始和简化到不能再简化的平面图形，酝酿出难以言表的、蓬勃的生命力。
远古人类曾居住在这里。
“这就是真正的失落之城吗……”有人失声呢喃。
在联邦真正建立起来之前，星球居住着人类先民，因为万万年自然地理环境的变化，一段文明经历盛衰兴亡，先民的遗迹消失在人类视野中，再不见天日。
谷外，炮火连天。
侦察的同学带来一个好消息：“经过测算，我们有办法制造精确水平的爆炸，让两面山体坍塌，模拟结果表明，这样会形成一片安全的地下空间，大块山岩间的空隙能让空气流通，全部人可以在地下空间内存活。”
而且机器人npc和三艘战舰，都将被阻隔在外，自然之构造神奇机智，即便人类研制出无数战争杀器，也依然受制于有形和无形的自然。
江九年注视着计算机模拟的该段裂谷的三维模型，旁边列出此举的优劣，文字叙述长达三大段，占满了屏幕。经综合分析，人工智能给出的建议指数是91。
从确保更多人生还的角度看，比化整为零、分散逃脱的可行性还要高。
“投票表决吧。”他道。
数学比文字叙述直观，各队一致通过。
白泽的工作暂告一段落，炸掉山体的具体操作由专门的队员负责，他来到壁画前，抓紧时间将其扫描为影像。
明溱站在旁边，抬头仰望着远古人类留下的遗迹。
注意到明溱的目光，白泽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不知道山体坍塌会对壁画造成多大程度的影响，损毁度应该不高，但出于保险，我们侦察的同学决定把原版信息尽量保存下来。”另外几名队员和他一样，也在抓紧时间录入。
明溱表示理解。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瀚海机甲的人有意识地往谷底撤，三分钟时间将尽，爆炸顺利启动。
地面剧烈震颤停止之后，环境陷入黑暗，众人环顾四周，生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我们……安全了？”
耳边突然变得寂静，没有炮火，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机器人npc的围困，没有同伴重伤或死亡，没有明明精神力刺痛却依然还要逼迫自己去战斗的无力，没有空中战舰传来的、恶魔般如影随形摆脱不得的低鸣。
“我们安全了。”江九年在公共频道发出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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