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2 治妃
素妍沐浴完毕，又有杨云屏送来宫袍，里里外外重换过，这才出了秋梧院院门。
来不及停留，直往落叶院去。
早有宫娥迎了出来，素妍进了屋子，坐绣杌上，替华妃细细诊脉。
从脉像来瞧，确很像染了天花。
可假就是假！虽然像，还是能发现异样。
她能发现，太医院太医也能发现。
到底是什么人对后宫嫔妃下了毒，中毒之状胜似染疫。
紫鹊从外面进来，欲言又止。
素妍写了张方子递给宫娥：“令人抓药，再细细熬了汤药服下。”
宫娥接过，不等她出门，早有候门外宫女接了方子离去。
紫鹊低声递过一包药，“是大总管派人送来，说给华妃服下这个，就能醒过来。”
大总管这是要送素妍一份厚礼，这两年素妍没少给大总管配治喉疾含丸，大总管也是念着这份人情。
如若，她成了华妃救命恩人，华妃总会念她一二。
素妍打开纸包，瞧了片刻，勾唇一笑，“扶她起来，和水喂下。”
宫娥进来，正见素妍给华妃喂药。
紫鹊道：“我家王妃正好备有治这病药，先喂华妃吃下，回头才喂服汤药。”
宫娥没说多话，连太医都没了法子，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素妍对紫鹊道：“你且收拾一下，我们主仆且这里再住一晚，我得观察一下华妃病情，我是担心夜里再有个闪失。”
紫鹊面露忧色，“王妃今儿真不出宫么？”
素妍目光停落昏迷华妃身上，已经昏迷四日了，多昏迷一日，就增加了一分死亡危险，“我总得看华妃服药后是否有好转迹象。”
宫娥重跪地上。深深一磕，“奴婢代华妃谢谢左肩王妃！”
“既然我愿意出手相助，你就别磕头了。能不能康复，就看明儿晌午前华妃能不能醒来。”
有了素妍入住落叶院。服侍华妃宫娥、太监都有了信心，忙前忙后煎药、送药，看素妍将药熟络地灌入华妃嘴里。
到了夜里，素妍又给华妃诊了脉，笑道：“身子没那么烫了，一会儿，你们给华妃擦擦身子，记着别让她染了风寒。再熬一碗药来，喂给她服下。”
宫娥们听人说过，染了这病。就得发出痘子来，痘子随着毒气一起发出来，就算是迈过鬼门关了。
素妍一天灌了五碗汤药，留了值夜宫娥，就回自己屋里歇下。
次晨。又喂了华妃两碗汤药。诊脉之后，见脉像趋于平和，素妍舒了口气，“华妃就要醒了，无碍。”
宫娥欢喜地应声。
素妍又对紫鹊道：“你且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凤仪宫与皇后道别。”
紫鹊应声收拾东西去了，其实除了她们主仆身上衣衫。也无甚其他东西，带来东西都被焚毁了，因是就近服侍过二皇子，用宫里人话，这衣物都染有病气，不能再要。
辰时二刻。华妃睫羽如阳光下两片蝉翼，扑闪了两下，立时闪出光亮来，她愣愣地审视着房间，立时看到床前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她贴身随侍宫娥，她微微动了一下，那宫娥已经醒来：“娘娘！娘娘！五天了，你总算醒了，再不醒，奴婢和夫人都要急死了！”
末了，她对着外面大喊：“左肩王妃！左肩王妃，我家娘娘醒了。”
素妍提着厚得衣袍，笑盈盈折入内室。
华妃想要坐起，浑身又酸又痛，身下还垫着一块奇怪布，很就回过神来，这是宫娥给她垫尿布。
素妍欠了人身，走到床前，抓着她手腕，“无甚大碍了，回头再让太医院给你开几剂调养方子吃着就行。”
宫娥一脸惊色：“我家娘娘不是染了天花么？这痘子还没发出来呢？”
素妍笑道：“染上天花，大部分人都能发出痘子，但像娘娘这样昏迷好几人，吃了药，发不出痘子，要是再发痘子，娘娘身子虚弱，岂不会要了她命。这一劫算是过了，娘娘安心养病！”
华妃一脸懞懂，“是你救了本宫？”
素妍想到大总管送来药，光是那药不能解华妃毒，光是她开方子，也不能让华妃这么醒来，道：“娘娘不必往心里去，这只是顺手帮忙事。你宫娥找到我时，我刚巧宫里，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份，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并没有救人，如果不是她，皇也打算出手给华妃解毒了。
早前死去五名嫔妃，到底不得皇之心，他竟没有要救人意思，而今是他喜欢华妃，却不得不出手了。
是他太过无情？
还是死去嫔妃太过命薄？
素妍欠身行礼，“华妃醒转，已见大好，臣妇也该告辞了！”
华妃忙道：“来人！送左肩王妃！”
出了落叶院，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栀子花香，醉人心田。
素妍与紫鹊不紧不慢地穿过冷宫，只见一个女人扶冷宫铁栏大门上，一袭灰白色袍子，头上并无一物，垂直披撒至腰身，她身后，是几个或哭或笑女人，大约莫四十来岁，年轻亦有三十岁模样。
唯有这一个年轻女人，见到素妍时，突然破口大骂：“江素妍！你是个妖孽！你是妖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紫鹊扭头望去，却是一个容妍清秀年轻女人。
素妍却认得她，她是舒秀仪，被皇贬入冷宫舒秀仪，当今太后亲侄女。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与紫鹊走过冷宫，行了一程能瞧见康宁宫，再往前就是御花园了。
紫鹊见她走得越发缓慢，“王妃！”一把将她搀住。
素妍捧着小腹，“也不知何故。突然肚子有些疼，你扶着我些。”
“许是太累了？”紫鹊紧紧搀住她，“这半个多月，王妃照料二皇子也甚是辛苦。事事都得用心，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二皇子总算是康复了。”
二皇子是杨云屏儿子，素妍希望她爱，爱她人都能平安乐。
她并不是仙女，没有多少善良。
她所帮助，都是她关心人。
杨云屏是她姐姐，活得不易，而二皇子对杨云屏来说胜过了一切，她是看着二皇子出生。怎能不设法保住二皇子性命。
“王妃前儿就说过肚子疼，你该好好歇息了。”
素妍有种想方便冲动，“这些日子，因二皇子染病，我们吃食都很清淡……”并未吃腥辣。按理不应该，然，一阵刀绞般刺痛袭来，她身子一颤，整个人昏了过去。
紫鹊险些一个扶不住就摔了下去，惊唤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
凤仪宫偏殿。
杨云屏立一侧，看太医轮番给素妍诊脉：“太医。你们想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替左肩王妃保住胎儿……”
翠鹂轻呼一声“皇后娘娘”，一脸无奈地摇头，示意杨云屏不要吵到太医。
从御花园到凤仪宫，说远不远，说近亦不近。那么多血，尚未成形胎儿已经落胎了。
医正起身，抱拳道：“启禀皇后娘娘，左肩王妃因劳损过度，怀有一个多月胎儿落胎了。”
都是为了她！
要不是为了替她救二皇子。素妍就不会入宫，半个多月围着二皇子转，下方子、煎药、喂药，虽有翠鹂和奶娘帮衬着，翠鹂也懂些医术，可翠鹂自素妍进去后，主要负责厨房一日三餐。而奶娘则负责看护二皇子。
素妍……
杨云屏泪盈于睫，浑身沉重坐床前，静默地看着昏迷素妍，空气里都是一股血腥味，“三妹……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我，你就不会……”
孩子，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孩子。
而素妍为了救她唯一儿子，却累得自己落了胎。
就算是亲姐妹，能为她做到这些也不过如此。
杨云屏紧紧地握住素妍手，除了感动，还有怜惜。
*
落叶院。
华妃听完宫娥禀报，惊道：“左肩王妃落胎了？”
宫娥低垂着头，“是。送饭来多福说，是劳累过度导致刚怀一个多月孩子落胎了。”
如果昨日，素妍没有进落叶院，没有救她，没有守着她醒来，会不会并没有这事。
她亦是母亲，理解要是没了孩子痛苦。
华妃长吐一口气，“本宫欠了左肩王妃一条命啊！”她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
她父兄，见她染病，就谋划着将她妹子送入宫来取而代之，而一个不相干人，却用了全心保她性命。
华妃想到自己那小小孩儿，一阵酸楚，她得活下去，为了三皇子也得好好地活下去，“悌儿……”
宇文悌，三皇子名讳。
宫娥道：“娘娘安心，重华宫那边有夫人守着，三皇子安好。夫人说，三皇子满月宴是过不成了，到时候一道过百日宴。”
漪兰宫良嫔倒是热热闹闹地与二公主宇文惜办了满月宴，谨妃、皇后、雅嫔、玉嫔都送了礼，亦有嫔妃去漪兰宫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酒宴，大家有说有笑，竟是说不出和睦。
二公主满月那天，皇赐下封号“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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